我和姥爺

 很多年以后，我獨自走在那塊墳地。向左拐，停在一塊石碑前，跪在墳頭，寒冷的夜晚，大雨磅礴，灑在我的臉上。我站起來，仰頭看看山頭若隱若現(xiàn)的燈光，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眼。

雨水滲著淚水，滴滴流下面頰，我靜靜地想，還有沒有人知道，就在這里埋葬著最疼愛我的姥爺。而姥爺葬禮那天，我卻只身在北京，忍受著心中痛苦的煎熬。

記得那年正月初十，我因工作關(guān)系剛剛到北京，中午接到媽媽的電話。她哽咽說：“芝芝，媽和你說件事，你不要哭?！蔽遥骸笆裁词拢俊薄澳憷褷斎ナ懒?，你去北京的那個晚上就走了?！蔽遥骸澳俏颐魈焐暾埢厝ァ！眿寢專骸安槐亓?，明天出殯。你來不及，好好工作，不要分神。”關(guān)上手機，我順著小路搖搖晃晃地走回了住所。

凌晨2點，我再也睡不著，回憶起了姥爺身前的點點滴滴。在我的記憶里，姥爺微笑的臉龐上布滿了皺紋，時刻都為家人的瑣碎著想，用他并不高大的身軀撐起了家里的一片天。他是一位有著三十多年黨齡的老黨員，一輩子唯一的工作就是擔任大隊保管員。小的時候聽姥爺講最多的就是做人要誠實守信，清白做人，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。姥爺生活的時代正值“文化大革命”，他作為大隊的保管員，更是對自己要求嚴格。當時姥姥一個人外出干集體活，掙回來的糧票根本不夠家里六個孩子的吃喝。一次干完集體活回家，姥姥悄悄地在褲兜里裝了兩把黃豆，回到家給餓的骨瘦如柴的孩子炒著吃。正在孩子們開心地吃黃豆的時候，被姥爺發(fā)現(xiàn)了。他陰著臉問姥姥黃豆是哪里來的，姥姥說出了實情。這一晚，所有孩子都沒有睡覺，整整被教育了一晚上。第二天，他又讓姥姥把剩下的黃豆還了回去。這個故事是我長大以后聽媽媽講的，當時覺得姥爺真是死腦經(jīng)，現(xiàn)在想想，姥爺?shù)淖龇ê螄L不對！

我的童年是在姥爺家院落的柳樹下，伴著放學后搖落一地的柳葉兒、斑駁的古墻、悠遠的夢境和孜孜不倦的教誨中長大。還記得5歲那年的冬天，姥爺為我縫制了一條毛茸茸的棉褲，給我穿上。我開心地叫了聲：“姥爺真好！”這一聲“真好”，姥爺記了一輩子，我也記了20年。上小學后，我每天的作業(yè)都在姥爺家完成，6年來風雨無阻，每當寫錯字，拿著橡皮扭扭捏捏地擦去，身邊總是傳來姥爺熟悉的寧夏話：“不要擦爛了”。上高中后，我開始變得孤獨，把自己關(guān)在小屋，專心地學習。那時候只要成績沒考好，我會很郁悶自責，一個人躲進衛(wèi)生間，打開水龍頭，大聲地哭，哭完了，洗完臉，接著回自己的小屋做題。高三下學期，我成績下滑很厲害，受不了打擊的我天天往姥爺家跑。姥爺摸著我的頭，給我講許多勵志的故事，激勵我不要放棄。就這樣，一老一少，一個講一個聽，最后我臨走的時候，心里好受多了。時間長了，姥爺就是我的避難所。到現(xiàn)在我都記得，六年前他對我說的影響我一輩子的話。他說：“芝芝，投胎這種事咱沒法選，咱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把自己有選擇權(quán)的事，做到不違背自己的良心，不傷害別人的利益，誠實守信，清白做人”。

終是永別了。寧靜的夜晚，我仿佛回到了19歲，依然是那個坐在他身旁，低著頭，聽他講故事的女孩。我獨自一個人在客廳的角落已是淚流滿面，心里滿是姥爺?shù)狞c點滴滴……（銀川熱電公司  韓梅芝）